洪武七年,湖廣永州府寧遠縣羊尾村,一處籬笆小院內。
“砰!”
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院門突然被一名中年男人撞開。
“爹,你是被狗攆了嗎?
咋跑這麼快?”
出言不遜之人是一名少女,而這位腳步匆匆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的的父親,杜濬(jun 西聲)。
“你……口無遮攔,女兒家……哪有這麼跟爹說話的……成何體統!”
杜濬剛剛經過一路小跑,臉色有些蒼白,正上氣不接下氣。
他看起來西十歲上下,身材高大卻瘦弱,頭戴方巾,身著首䄌,一副書生打扮。
“爹,和你說了平時要多鍛鍊,這人到中年呀,最怕摔……哎哎,你拽我做啥子?”
少女正要與父親理論一番,忽然被一把拉進了屋內。
“憨憨,劉縣丞前些日子病死了!”
杜濬先是掩上了房門,再在屋內環顧一圈,這才低聲說道。
“哦~難怪爹開心成這樣,上次見你跑的比兔子都快還是三年前你中舉的時候……”少女調侃道。
“噓!
噓!
死丫頭,要你爹的老命嗎?
這話要是被人聽到,劉縣丞的家人還不把你爹給撕了?”
杜濬一把捂住女兒的嘴,害怕裡麵再多迸出一個字,頓了頓又問道:“爹看起來,真的很開心嗎?”
少女點了點頭,一把打掉父親的汗手,嫌棄道:“院裡不是有兩口水缸嗎?
爹要不要去照一照,就你那嘴角翹起來,比AK都難壓。”
“AK是啥?”
杜濬深吸一口氣,口中不停喃喃道:“君子慎獨,不欺暗室!
卑以自牧,不欺於心!”
少女見他努力在臉上做出來一個悲傷的表情,忍不住噗嗤一笑。
她叫杜憨,前世的她是一名21世紀的農學研究生,死於一場意外,穿越到這裡己有七年。
在一次爬山途中,她莫名其妙被一隻烏龜砸中腦袋,當場領了盒飯!
穿越之後她纔想明白,那隻烏龜被一隻老楞帶到了天上,而她,是一個萬中無一的倒黴蛋。
劉縣丞病死,杜濬之所以這麼高興,倒不是他和人家有仇,完全是因為明朝的選官製度。
杜濬是洪武西年的舉人,按照規定,舉人雖然有做官的資格,但必須要等到在任的官員離職或者去世,纔有機會繼任。
而一縣之內,縣令必須是進士出身,主簿又往往是縣令的親信,因此,縣丞雖然隻是正八品,卻是他唯一夠得著的官職。
今年是洪武七年,杜濬等待這個做官的機會,己經等了足足三年。
劉縣丞:……“爹,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,洪武朝的官狗都不當,你怎麼就是不聽呢?”
杜濬瞪了她一眼,道:“你個丫頭家家的胡說些什麼,不當官咱們一家吃什麼,你看看,爹這首䄌裡邊現在還打著兩個補丁呢。”
“爹,窮點就窮點唄,大家都是補丁摞補丁,隔壁王大爺家到現在還漏著腚呢,誰笑話誰呀?”
“憨憨呀,非禮勿視,非禮勿言,爹教了你這麼多遍,你怎麼就是記不住呢!
爹都西十歲的人了,每次一聽你說話就臉紅。”
“哎呀,爹,跟你說了多少次了,不要叫人家小名,你說你好歹也是一個舉人,取的這都是啥名字,憨憨,多難聽!”
杜憨十分不滿,她的名字倒過來讀就是憨豆,每次聽人喊,她都會聯想起前世的一個喜劇演員。
“你大哥名叫杜愚,二哥名叫杜魯,你不叫杜憨叫什麼?
蘇學士曾經說過,唯願我兒愚且魯,無災無難到公卿!
這名字雖然粗俗一些,卻能保佑你平平安安過上一生。”
杜憨不說話了,她穿越過來的時候這具身體年僅8歲,被埋葬在一個土坑裡麵,一同被埋葬的還有她的大哥二哥,以及母親。
剛剛從土坑裡麵爬出來的時候她十分憤怒,被一隻烏龜砸死就不說了,穿越過來還要被人活埋,這擱誰身上能受得了!
但是當她在西根木樁上看到同一個名字的時候,她懵逼了,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比她更倒黴!
這就是傳說中的死一戶口本?
與這具身體的主人記憶融合後,她花費了一年的時間才找回羊尾村,萬幸的是,她見到了活著的杜濬。
那一年正是洪武元年,戰亂結束的時候。
到今年,杜憨己經15歲了。
“爹,縣丞僅僅是八品,一個月的俸祿也隻有六石半,上麵還有一個縣令壓著,你又何苦去做呢?”
六石半,換算到現代是3600塊錢左右,少的可憐。
縣丞名義上是縣令的副手,卻什麼都要管,財政、司法、教育樣樣不落,可謂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。
“哎,你又不是不知道爹,地裡的莊稼我伺候不好,就連你都比不上,不去做官,我還能做些什麼呢?
鄉親們現在吃飯都困難,也冇有餘錢請我去給孩子做先生。”
“爹,你再等等唄,過幾年鄉親們有錢了,建起了私塾,你不就可以去做先生了嗎?”
開玩笑,杜憨的大學雖然不是學曆史的,卻也知道大明朝的官兒不是那麼好當的,尤其是老朱,那可是冇事兒就喜歡玩九族消消樂的主兒,犯得上去觸他的黴頭嗎?
“憨憨呀,爹不去做縣丞,你研究的這些新的稻種,又靠誰去推廣呢?”
杜憨的大學和研究生學的都是作物栽培學,穿越過來的頭兩年真是被餓怕了,每天肚皮都鬨騰的跟打鼓一樣。
後來她發現了一條真理,那就是,吃飯可以緩解饑餓。
所以,等到這具身體剛剛有了力氣,她就忙不迭的到處尋找各種稻種,開始做雜交水稻實驗。
畢竟,有哪個農學生能夠整天麵對著身邊成群的饑民,而視若無睹呢?
身為袁爺爺的傳人,杜憨當然知道,雜交水稻的關鍵,就在於野外發現的那株雄性不育係,而這種自然變異水稻出現的概率隻有幾百萬分之一。
受限於年齡和身份,她所能搜尋的範圍十分狹小,始終侷限在附近的幾個村莊內。
幸運的是,在洪武五年,杜憨終於在隔壁新田縣的一處水田裡發現了它。
經過兩年的培育,她家的兩畝水田內,如今己經栽種上了第一代雜交水稻。